小富则安青铜穗

第355章 稀碎的儿子(求月票)

日光刚刚好爬到半空。

暴雨过后烈日格外灼热,鞭笞之后的宫廷空气里布满了血腥味。

三百鞭之后,三个严述都能死透透的了。

皇帝长年不早朝,平日也不大见臣子,事发的太快太急,宫里发生了什么,各司衙门里也未能嗅到信息。何况皇帝今日动真怒,刀子伸向了他最爱的严家,接下来这风往个方向吹,无人知道,宫里也无有人敢随意传递消息。

严颂去了内阁后,合家上下都以为严颂此去但可化险为夷,甚至严夫人都已经安排管家们预备严述回来时要跨的火盆。

到底一夜没合眼,于她这等精细之人而言可谓受罪。打点下去后便躺到了床上,交代老爷将回时提前喊醒她。

睡着睡着就听严述在耳边喊她,叫她准备些干净的衣裳让他换洗,她猛地一睁眼,却见眼前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严述?倒是门外头传来了严梁与丫鬟们低声说话的声音。

她推开窗,只见日色近午,便问:“老太爷入宫不曾?”

严梁也才刚到,听到声音便迈步进来:“刚得的消息,老太爷入宫了,父亲也入宫了!”

严夫人闻言大喜,果然高洪这边打点的不错,皇帝若是仍然恼恨严述,是不会在这时见严颂的,更别提时隔一夜又把严述也传进宫了。

难怪会梦见严述让她准备衣衫,在大狱里那肮脏地儿呆了一晚,能不糟心嘛!

便忙地穿鞋出门:“去将前日才给老爷送来的簇新锦袍里外都拿出一身来,老爷必定立时就要回府了,他到家就要穿!——就挑那身青金翠纹长袍,玉佩玉戒也都给换一套,身上那些晦气,要不得了!另再置备一桌酒菜给老爷接风,用上那套饕餮纹白玉杯,再把他平日宿的精舍中床帐皆换过!”

严梁略感忧虑:“这当口如此铺张,是否不妥?”

“皇上都已宽恕,有何不妥?不服之人让他们再告便是!”严夫人说到此处,仍交代丫鬟:“用收在库房的‘金丝帐’,那是老爷珍爱之物。

“另外,平日他惯用的服侍的人,都喊回去服侍吧。他喜欢什么都由着他,只要他回来就好。”

严夫人说到此处双手合十朝西方拜起来。

这些年严家跟随皇帝信道,当下这会儿竟拜起了西天,可谓病急乱投医了。

严梁见插不上手,便返出来再打发人去探讯,自己也找了严渠预备再去寻一寻高洪。到底皇帝此番除了让严颂严述入宫,还传了别的人,究竟是何缘故,未得分明不能安心。

严渠前脚出去,后脚就有人带着消息连滚带爬地扑进来了!

“大公子,冯阁老下狱了!”

几个字把院里的严梁和院外的严渠同时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严渠飞跑而入,“冯阁老?!”

“一刻钟前皇上传召冯阁老和陆尚书进宫,接着老太爷和老爷才入内的。后来沈太尉不知为何也进宫了,再接着锦衣司的人就押着冯阁老去了大理寺,皇上号令三堂会审!除此之外户部几个官员也被押进去了!

“这些消息也是自冯阁老他们被押出来后才知道的!而且,而且——”

下人说到这里舌头突然打起了结,脸色也变得灰白。

严梁听说沈太尉已去时便觉不好,此时见状便不由大骇:“老爷如何?!”

下人顿时伏地一声悲哭:“老爷不好了!”

……

严梁带着严渠飞奔到宫门之下,严颂正好跌跌撞撞走出宫门。

往日呼风唤雨,于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此时翟冠抱在手上,双眼红肿,下唇被咬破,嘴角仍有血迹。

“祖父!……”

看到此情此状,严梁心凉了半截,他悲声上前唤了一声,紧接着便见严颂身后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具木梯出来,上有一具以布覆面的尸体。

风吹起了粗布一角,顿时露出了那袭以金线绣满了祥云纹的紫霄云锦长衫。

严梁清楚记得,那正是昨日一早严述出门之时所著之装束。

“父亲!”

他两膝一软跪了下去!

“人就送到这了,阁老慢走。”

小太监把人抬在街边放下,退后行了礼,然后退回去关上了宫门。

回过神来的严渠一声惊喊,随后也朝尸体跪了下去。他摇摆着架在梯上的尸首,却只觉手下软绵绵,浑然不似人形。伸手要来揭面上的布,被严颂伸手按住了。

严梁震惊地望着严颂,但此时被严渠揭开的粗布缝隙之中,一团花花白白的物事已啪啦掉下来。

“……父亲!”

严渠看清了此物,随后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严梁也不由浮上一阵眩晕,肚肠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这花花白白的是团拳头大小的碎肉,随着它落地,又有几滴暗红的血顺着粗布边沿流了下来。

他们兄弟自出生时起便锦衣玉食,耳朵里肮脏血腥之事听得再多,事情都是

“昨儿才出门去的好好的人,今儿再见,怎么就已经变得稀碎了呢!”严颂喃喃语不停,抚着那金丝绣纹的丝袍,手还没放稳,他往前一扑,人就已昏倒在地。

下人们惊慌失措,口里喊着“老太爷”,赶忙前来搀扶,严梁且悲且急,却也只能先放下死的,前去顾着那活的。街头觅食的狗儿闻到了血肉味,都已慢慢朝着这边靠拢。虽不敢离太近,那眼冒绿光虎视眈眈的模样,却也让人十分心凉!

“回府!!”

严梁帮忙架起了严颂入轿,又大声吆喝着下人前去拉车。

可来的时候谁料得会如此?竟没有人带车前来。

这烈日当头,又岂能等他们回府拉车,而让严述长时间曝尸?便只能临时雇车。

但百姓也苦严家淫威已久,一半人并不屑赚这个钱,另有一半人又嫌拉死人晦气,下人奔忙许久,最终挥起拳头胁迫了路边一个神智不清之人,才抢了架拉大粪的粗陋板车前来。

严梁拉扯着严述上车,车却还塞不下一整个人,严述的腿耷拉在外,早已猩红眼的严梁只得怀抱着这双腿,坐于板车之上穿街而过。

往日严府门前一条狗都比朝廷里的七品官要风光,这光鲜亮丽的大少,平日要求见他的人都还得塞钱找路子,人人都没想到,如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得如同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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