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番外
番外二十三竹马竹马
或许是大家的祈祷有了作用,重度失血、意识全无的晏久在几位专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晏婷婷一直都没有坐下,被搀扶着站在抢救室的门口,可是当抢救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却根本不敢朝晏久看上一眼。
愣了半天的神,她才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去,把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小儿子身上。
晏久安静地阖着双眼,微弱的呼吸让胸膛只能稍稍起伏一点,若不仔细看去,根本就无法得出他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判断。
“……久久,妈妈的久久……”晏婷婷的眼泪再度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巨大的痛苦加持下,她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要不是因为始终有人扶着她,单凭她自己的能力,可能根本无法支撑着站在这里。
“久久……是妈妈啊,你能、你能听到妈妈说话吗?”晏婷婷的手止不住地发着颤。
她想要触摸晏久,却先一步碰到了晏久搭在床边的、冰凉刺骨的手。
“久久!”就算知道晏久的性命已经被医生们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但晏婷婷还是慌了,她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了晏久的手腕,心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久久……”
见状,同样心如刀割的晏恒眼疾手快地从另一侧扶住了母亲,让她能够将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以免脱力。
他向医生确认过了晏久的生命体征,同时又命人将父母送到病房里暂作休息,做完这一切,心力交瘁的晏恒转头看了一旁的斯樾一眼。
然而当他看清斯樾的状态后,心下不由一惊。
斯樾的脸色差得仿佛他也刚刚经历过一场抢救,整个人神情恍惚,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若不是他目光所至的方向从始至终都环绕着晏久,晏恒几乎要以为斯樾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小樾,久久出来了。”晏恒说道。
在这个关头下,他自当是要担起照顾所有家人的责任,根本来不及像父母和斯樾一样悲伤。
见斯樾没什么反应,晏恒沉重地叹了口气,走到斯樾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提醒了一遍,“小樾。”
斯樾这才像是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样,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晏恒,愣了好半天,动了动嘴唇:“啊,好。”
说完,他越过晏恒,大步走向晏久的床边,动作犹如行尸走肉般僵硬。
离晏久越近,斯樾看得就越清晰,心也就越痛。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还会给他发微信说准备回家了……
“……久久,”斯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上去就像是随时会咳出口血一般,“久久,久久……”
他的手上还印着晏久被推进抢救室之前流出来的血,这工夫已经尽数干涸,鲜血融入他的掌纹,又被冷汗洇湿,在银色的床栏上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掌痕。
就像是从斯樾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一样。晏家夫妇被晏恒的助理小心地送到了病房里休息,可还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再度走了出来。“爸妈怎么出来了,”晏恒正在听院方的专家们跟他和斯樾说明晏久的情况,见晏家夫妇互相搀扶着走出来,便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扶住他们,“还是先回房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晏鹏江看了晏恒一眼,又转头望向斯樾,才回答晏恒道:“我和你妈……不太放心小樾。”
多年来,他们深知斯樾对小久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爱人,今天的打击对于斯樾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一样的存在。
如果院方谈及晏久情况不好的话,按照斯樾对晏久的依赖,恐怕很难撑得下去。
见晏家夫妇出来,院长忙带着专家们大步走过来问候二人的身体情况。
斯樾撑着长椅扶手站起身:“爸妈。”
“小樾,你……”晏婷婷哭得气力不足,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你去把……手洗一洗吧……”
斯樾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看着沾在自己手上、依旧没有去洗掉的晏久的血。
晏久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暂作观察,家属目前还不可以进去探望。
因此掌心的血迹便成了晏久留给守在门外的斯樾的唯一念想。
“小樾。”晏鹏江抬手按了按眉心,走过来搭住斯樾的肩膀,疲惫地劝道,“你去……休息一下吧。”
斯樾艰难地找回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怔怔地摇了摇头:“爸爸和妈妈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久久。”
在商界纵横多年,雷厉风行的晏鹏江向来难逢敌手,可今日却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口遭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心痛让他仿佛在瞬间就苍老了许多,连带着心脏都变得钝痛不已。
谈话结束,精疲力尽的晏恒让助理送走了各科室的主任医师,他坐在长椅上,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晏久的情况很不好。
严重的脑挫裂伤,如果后续出现了继发性血肿或者是难以控制住的颅内高压……情况还会更加严重。
就算真的幸运,醒来以后,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出现意识障碍。
不过只要他能醒过来,就算变成了每时每刻都需要有护理人员在他身边照顾的人,也没有关系。
斯樾一直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专注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青年。
直到晏久的各项生病体征又趋于平稳了些,他才被医护人员允许进去探望。
斯樾穿上了探视服,缓缓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近距离地看清躺在床上的那道清瘦身影时,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是下意识的。
从小到大,每当目光落在晏久的身上,斯樾唇角的笑意就像是肌肉反应一样,压都压制不住。
可回归到现实,他终归是要面对无法睁开眼睛、不能同他嬉笑玩闹的晏久。
“咚咚——”
门上的玻璃被文征轻轻敲了敲。
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晏久的斯樾被拉回了现实。
他转过头, 透过明净的玻璃看向文征, 眼中带着询问。
文征将斯樾暂放在他手中的手机屏幕朝向玻璃,让斯樾得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
是晓岚。
估计是帕帕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和久久,所以才让晓岚打电话过来。
“久久,我先出去一下。”斯樾知道晏久听不见,但还是会像往常一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和晏久说一声。
晏久出车祸的这件事,想要瞒住帕帕一时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若是想要长久地瞒着他,自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为了能够在晏久出事的头几天安抚好帕帕的情绪,斯樾可谓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起初奶娃娃还会听话地跟着晓岚姐姐一起玩儿,玩儿累了就被晓岚姐姐抱着送回到久久和daddy的床上睡觉。
可帕帕毕竟只有三岁,整天见不到自己的爸爸难免会感到惊慌。
斯樾只能每天从医院回到家安抚他,将孩子哄睡着了之后,又匆匆回到医院,亲自给晏久擦手擦脸,从不肯假手于他人。
不过短短一周,他整个人就瘦了六七斤,好在有照顾晏久这个使命强撑着,不然一定会跟着病倒,沉浸在他和晏久过往的梦里来逃避现实。
“小樾,总是这样瞒着帕帕也不是长久之计,”晏婷婷面容憔悴地按了按斯樾的手臂,“谁也不知道久久什么时候能醒来,什么时候又会……出意外……”
她的话说到这里,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说这些话,可这些话又不得不说出来让人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久久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小樾跟着他一起,变成一个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
听到晏婷婷的话,斯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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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门前。
“叮咚~叮咚~帕帕来啦~”
被daddy抱在怀里,帕帕一脸兴奋地眨巴着大眼睛,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时候,嘴巴里还学起了门铃声。
“daddy~久久、久久在里面嘛?”问这话的时候,帕帕难得地有点儿紧张,小肉手交握在一起。
毕竟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他就见到daddy一脸严肃,跟平时不太一样。
斯樾给奶娃娃拢好了口罩,低低地“嗯”了一声,叮嘱帕帕道:“不过久久现在在睡觉,所以我们进去的时候,说话不可以太大声哦。”
帕帕认认真真地点点头,还没进屋,就已经降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好喔~帕帕不会吵到久久哒~”
“嗯,乖宝儿最懂事了,那我们现在就准备进去看久久了。”斯樾抱稳帕帕,扭开了门把手,走进重症监护室。
“滴——”“滴——滴——”
仪器发出的声响十分规律, 此时听在斯樾的认知里却异常刺耳。
看到闭着眼睛的久久, 帕帕似乎不太相信那是自己的久久。
见此情景,他急忙扭过小脑袋瓜儿,把眼睛藏在斯樾的怀中,而后用额头轻轻蹭了蹭daddy的肩膀,摇了摇头:“……不似喔,那不似久久喔~”
帕帕的久久总是开开心心的,才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理睬帕帕。
“乖宝儿不怕,久久在睡觉呢。”
斯樾说完这句话,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没有什么说服力,顿了一会儿,忍不住低下头,无力地轻笑了一声。
短暂的怔愣后,帕帕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久久,呜呜呜……”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帕帕也还是没有忘记daddy的叮嘱,两只小肉手用力地捂住嘴巴,小声地哭了起来,“呜呜daddy……帕帕想要久久……”
斯樾不愿意让帕帕对生活感到绝望,他只能尽可能地为帕帕编织一个对目前而言的善意谎言:“乖宝儿,久久是因为睡得太沉了,所以我们现在可能叫不醒他,不过daddy听医生叔叔说过一个办法——”
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让帕帕追问。
果然,帕帕惊喜地用小肉手握住了daddy的双手,奶声奶气地问道:“医生酥酥缩了森么呀?”
他想要他的久久快快醒来,快快让帕帕抱一抱。
斯樾和帕帕一样坚信,晏久迟早会醒过来的。
即便经常会听到专家们过来给他的建议,以及晏久很大可能醒不过来的预防针,斯樾也还是执意地认为这是专家们罕见地判断失误。
这样的执念促使着他越发坚定地相信晏久终有一天会醒过来,重新和他、和帕帕一起快乐幸福地生活。
斯樾指指他给帕帕带到医院来的、准备给晏久讲故事的图画书:“daddy听医生叔叔说,如果经常给久久讲故事的话,久久可能就会醒过来哦。”
他清楚地知道,在等待久久醒来的这个期间,他要带着帕帕尽量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这样,等久久醒来之后,看到又成长了许多的宝贝帕帕,一定会感到开心的。
话音刚落,帕帕的大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期待地看着自家daddy:“森的嘛?!”
斯樾点点头,抱着帕帕坐在床边,
“久久,你也说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斯樾轻轻碰了碰晏久的指尖,像是怕把他碰疼似的,根本不敢用力,“乖宝儿这几天又学会讲很多新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听啊?”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斯樾仍旧耐心地轻声说着:“那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想听一下了。”
说完,他将帕帕小心翼翼地放在晏久的床尾,示意帕帕不要往前爬,不要碰到久久,就待在这里给久久讲故事。
帕帕懂事地坐在daddy让他坐的地方,诙谐地盘起小短腿儿,脸上露出为了讲故事而故意做出的夸张可爱的表情:“久久~帕帕今天看到了一棵炒鸡炒鸡大的素喔~”
说“炒鸡炒鸡大的素”时,帕帕还挥舞起了两只小肉手,似乎想要以此来显示他看到的树究竟有多大。
即便晏久根本听不见,但斯樾还是尽职尽责地为他们两个做起了翻译:“超级超级大的树。”
见daddy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甚至比自己说得还要标准好听,帕帕满意地咧开嘴巴、呲着小乳牙笑了起来:“对喔~daddy缩的就似帕帕想要缩的喔~”
斯樾失笑着对他表示感谢:“谢谢你的认可啊乖宝儿,daddy好感动。”
“可似,可似久久和daddy站在素旁边的话~那棵素应该不似很大啦~”
斯樾的声线温和极了:“可是,久久站在树旁边的话,那棵树应该……不是很大……”
他的声音顿了顿,显然是又开始陷入低落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了。
斯樾没有一秒钟不是在想晏久。
想他和晏久曾共同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见daddy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帕帕便老实巴交地握住daddy的手指,仰着小脑袋瓜儿,好奇地望着他。
渐渐地,帕帕似乎被daddy的情绪所感染,突然难过地撇了撇小嘴巴,委屈地小声说道:“……呜呜,久久,我要久久……久久为什么不看帕帕……久久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帕帕了……”
“乖宝儿,不哭,久久没事的,”面对孩子的恐惧,斯樾只能暂时藏起自己心头的情绪,尽力去安慰生怕晏久今后无法清醒过来的帕帕,“来,乖宝儿,你摸摸久久的手。”
帕帕听话照做。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小肉手握住的指节有着一丝浅淡的温热,帕帕转过小脑袋瓜儿,仰头看着daddy,不确信地说道:“daddy,久久暖洋洋~”
晏久一直都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原本就不会流失太多的温度,更何况斯樾时常握着他的手,这才得以让他的手总是温温热热的,并不像一个病重到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重伤患者。
“久久的手手一点都不冰喔~和daddy、帕帕一样,都似暖洋洋的喔~”
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确认久久手上的温度和醒着、陪着自己的daddy并没有相差太多,帕帕也终于能放下心来。
***
由于这些天一直在为晏久的伤况感到忧心,晏家夫妇的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
在大家的认知里,本以为身体状况稍差一点的晏婷婷会先病倒,可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最先倒下的,居然是晏鹏江。
发生这种事,晏恒当即放下了公司的事务,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亲自照顾父母的这件事上。
当晏鹏江脱离危险却无法行动自如后,他便采纳了院方专家们的建议,将父母送到了国外,用这个方式来让他们强制性地不去每天都走进晏久的病房遭受折磨。
晏氏集团产业庞大,更何况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董事长和总裁同时不在总公司的情况,所以晏恒在把父母送到国外、又短暂地陪伴了几天后,不得不尽快赶回来,只等忙了一阵儿之后,再抽空赶去看望父母。
斯樾放心不下,期间也趁着晏恒在国内的时候去陪了晏家夫妇几天,被晏婷婷替他着想、以不放心久久的理由催了回来。
幸好,经历了情感上的支离破碎后,斯樾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终日躺在病床上的晏久竟会时不时地动一动手指,看上去竟像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
这不免给处在绝望中的斯樾带来了一丝可寻到黎明的希望。
“久久,Lorraine炒鸡炒鸡想你喔~” 感受到了daddy逐渐变得轻松起来的情绪,照例来医院给久久讲故事的帕帕噘起嘴巴轻碰了一下久久的手指,“你要快快醒来抱抱Lorraine喔~”
斯樾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唇,握住了晏久的手,缓声给他解释道:“可能是帕帕每天回家的时候,Lorraine从他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所以表现得比平时跟帕帕更亲近了。”
只是帕帕才这么小,怎么会懂得狗狗会从一个人的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味道呢。
帕帕当然不知道daddy的心里在想什么,替Lorraine表达完对久久的想念后,他抬起两只小肉手,学着daddy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给久久掖了掖被角,然后又小声说了一句:“但似,但似久久在抱Lorraine之前,一定要先抱抱帕帕喔……”
说这话的时候,人类幼崽的表情十分严肃,那副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竟跟幼儿园时期的晏久一般无二。
帕帕跟晏久生得极像,望着奶娃娃的那双眼睛,斯樾只会更加思念站在自己面前的、鲜活有生气的晏久。
小时候的久久也像如今的帕帕一样,很喜欢听故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会在每天去上幼儿园之前,提早学会几个小故事、几首短儿歌,作为哄晏久开心的法宝。
想起从前,以及从前的从前,斯樾握住帕帕的小肉手,把它当做“工具鱼”,划着空气游到晏久的颈侧,同时温声道:“一只小鱼游啊游……”
帕帕始终都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双眼紧闭的久久,生怕自己错过他醒来的那个时刻。
不过听到daddy的话,他还是小声地给daddy纠正道:“daddy……似‘一条’小鱼,不似‘一只’哦~不可以教错久久喔……”
斯樾一愣,随即僵硬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对,daddy说错了,是‘一条’小鱼,不是‘一只’,乖宝儿真棒。”
他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般轻缓,完全是没有情绪的程式化。
帕帕难过地低下小脑袋瓜儿,不想让daddy看到他偷偷掉金豆豆的样子。
大家都告诉他,久久是因为很累很累,所以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可是帕帕知道的,久久是生病了。
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严重到daddy这样厉害的人都会觉得很害怕, 会很担心久久治不好这个病。
想到这里, 帕帕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呜呜……久久……”
从学会说话开始就形成的好修养让帕帕下意识地开口朝daddy道了声歉:“对不起daddy~帕帕不似有意想要掉金豆豆的……”
帕帕太想久久了,帕帕想要被久久抱在怀里叫“乖宝儿”,帕帕不想要久久一直都闭着眼睛不理帕帕。
见帕帕露出这副模样,又说出这样的话,斯樾哪里还忍得住。
他轻轻抱起哭得小脸儿通红的奶娃娃,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他:“daddy知道帕帕很想久久,但是……”
心中的痛苦让斯樾根本做不到把话说完,努力了半天,也还是只能重复那一句:“daddy也很想久久,久久会好起来的。”
不管多聪明、多懂事,帕帕说到底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面对连大人们都倍感无助的事,他自然会更加害怕。
时间流逝得飞快,却也同样的缓慢。
斯樾始终不厌其烦地给晏久讲着他们两个小时候一起听过的故事和儿歌。
环绕在晏久周身的各种机器仍旧井然有序地工作着,可斯樾却很想把它们都赶出去。
久久的身上不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它们离开这里,他的久久就会好起来了?
可还没等斯樾回过神来,仪器就先一步啸叫了起来。
“滴——滴——滴——!!!”
本就在斯樾眼中无比碍眼的仪器争先恐后地发出尖锐的声响,刺得斯樾耳膜生疼。
斯樾忙朝床上的晏久看去,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快去请主任过来!”
“斯先生,麻烦请您先离开这里。”
斯樾的视线变得模糊。
“久久!久久!”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晏久的手,就算抓不到,也想尽力地触碰到他的床栏。
斯樾不想让晏久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让他失去支撑下去的意志。
…………
“樾崽,樾崽,你怎么了?”
“斯樾,醒醒,你是做噩梦了吗?”
“斯樾?”
“daddy~daddy快醒醒!”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呼唤声。
是梦吗?
不,应该不是梦,久久身上的血迹太真实了,伤口也格外真实,实在……不像梦。
可是在他耳边说话的人是谁,听上去明明就是久久和帕帕……
久久不是躺在病床上完全没有意识吗,为什么会在他的耳边说话?
“斯樾,斯樾你怎么了?”
声音再度响起的同时,斯樾的眼角被柔软的指腹轻轻蹭了一下。
斯樾猛地睁开眼睛,置于身体两侧的手止不住地发着颤。
“斯樾?” 晏久坐在斯樾的身侧,诧异地低头看着他,“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说着,他竖起那根方才划过斯樾眼尾的手指,神情有些担忧。
因为那上面有一滴眼泪。
斯樾躺在枕头上,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晏久,缓了好半天,才“腾”地一下坐起身来,猛地将晏久抱进了怀里。
“久久。”
真真切切的温暖触感。
见斯樾清醒过来,晏久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揶揄他:“怎么啦?我们家樾崽做噩梦了?”
帕帕坐在床边,习以为常地看着自家的老父亲们日常贴贴,顺便等待着平日里行事杀伐果断的daddy向他俩述说一下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想到却先一步等来了久久对daddy的调笑,还朝自己晃了晃手指:“看,你daddy的金豆豆。”
帕帕:“……”
斯樾:“……”
让晏久感到意外的是,斯樾居然一声也没吭,仍旧抱着自己,甚至还因为自己抬胳膊朝帕帕挥动的轻微幅度,而愈发收紧了手臂上的力道。
“……斯樾?”
晏久从来没有见到斯樾这副样子。
这副略显惊惶的样子……简直不像是斯樾。
斯樾总是沉着冷静的,有时候会冷静到让他忽略斯樾比自己小的事实。
“怎么了宝贝?”饶是晏久平日里不怎么这样称呼斯樾,这工夫看着斯樾伤心失落的可怜模样,也忍不住用称呼帕帕的方式来哄他。
斯樾颇为用力地将晏久抱在怀里,声音又低又哑:“我梦到你出车祸那天,梦到那段时间我和帕帕……”
他的话说了一半儿,就被绝望的心情再度吞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晏久鼻子一酸。
很多事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他还是心知肚明。
斯樾在那个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无论是在遭遇晏久车祸,还是晏久真正地恢复记忆,斯樾都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
他哭的时候自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抱着晏久,让溢出的眼泪逐渐洇湿晏久的肩头。
可越是这样,晏久就越是担心他时常把苦痛憋在心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晏久没有制止他,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斯樾尽管宣泄自己的心有余悸。
况且,晏久同样不愿意回忆当时的那段日子,只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开解直面这场灾祸的斯樾,不能继续让它成为斯樾的心病。
“樾崽,从此以后我们家都会顺顺利利的,不会再遇到坎坷了,”晏久轻轻抚摸着斯樾宽阔的脊背,耐心温柔地劝道,“所以你要学会向前看,千万不要被过往的阴霾所笼罩,那样一点都不酷。”
末了,晏久又担心自己说完这些话之后,今后斯樾再遇到难过的事情会自己憋在心里,于是紧忙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樾崽实在难过得不得了的话,一定要跟我讲,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多的难过。”
不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都可以在他的面前尽情地释放情绪。
他永远都是斯樾的安全岛。
***
自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斯樾身上时刻弥漫着的哀伤氛围果然比之前少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晏久毫不客气地、理直气壮地自称起了“斯氏集团特聘心灵导师”。
“不好意思啊斯总,今天兄弟有约……”晏久慢吞吞地从斯樾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爬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转过身来,朝着坐在办公桌后忙公事的斯樾眨了眨眼睛,“就不能给您上课了。”
话音刚落,站在桌边整理文件夹的文征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抬眸,飞快地瞟了斯樾一眼。
其实,面对晏先生对斯总堂而皇之的蓄意tiao逗,文征早就已经和帕帕一样,对这夫夫俩的花样儿见惯不怪了。
只不过按照自家老板那柠檬泡醋的尿性,保不准儿会相当不愿意让自己看到貌美老板娘的致命诱惑。
果然,斯樾也抬头看了文征一眼,甚至巧到刚好跟文征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咕嘟。”
文征咽了下口水。
……要死,近距离撞见老板和老板娘调情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好在晏久及时为可怜的文特助解了围,倒了杯温水送到斯樾的手边,顺势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笑吟吟地说道:“今天我约好了跟丁思胤直播的,你一会儿就可以在屏幕里见到我啦~”
似乎是担心斯樾说其他的话,晏久语速加快:“所以一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诶!你不用担心哈,就算在路上,你也可以从车里的监控看到我,根本不会有危险的,只不过帕帕今天要由你来接啦~”
斯樾吸了口气,显然是准备说话,却再次被晏久先一步打断:“你别跟我提阿莫迪罗哈,我开着它上路,别人肯定认为我有病。”
从公司到家不过十几公里,把阿莫迪罗从车库里折腾出来,光是被人围着看热闹都够呛了,要是再开上路,肯定会被人发现坐在车上的人是他晏久,丢人都不够丢的。
他才不要当现眼包。
被晏久毫不犹豫地堵回了自己想说的话,斯樾也不恼,微微挑了挑眉,妥协道:“那好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除了乌尼莫克之外,斯樾几乎把所有能上路、结实抗造的超大型越野车都买了个遍,就怕晏久在开车的途中再遇到当年的那种事。
“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深知晏久会被自己的这句话吸引,心眼子超多的斯姓小厨娘直接继续说道,“不知道糖醋鱼有没有人喜欢吃,酸甜可口的汤汁浇在米饭上……”
晏姓直男当然不如斯姓小厨娘的心眼子多,很容易就入了套,连声道:“我!我喜欢!”听完斯樾说的话,晏久立马变得焦急了起来,一边举手一边往斯樾的眼前凑,那副架势像是生怕斯樾会在吃晚饭的时候把他落下似的。斯樾:(* ̄︶ ̄)
从小厨娘的办公室里离开后,晏久只觉得自己一身轻松,转念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戏弄了,于是咬紧了后槽牙,对着斯樾办公室的大门就来了一套相当业余的军体拳,被目瞪口呆的公司高管们全程目睹也不觉得羞耻,硬是在打完了一整套后,才施施然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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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思胤开了间工作室,培养了许多有潜力、有实力的艺人,自己则算是半隐退,每天都待在家里养花弄草,只有粉丝们疯狂地在他的微博评论区嚎叫着让他发自拍的时候,才会颇为敬业地拾掇一番,拍一组九宫格上来送给粉丝。
不过唯一的例外就是,跟晏久一起直播。
自从前几年娃综结束后,两个人便只有在斯氏集团的商业广告中有几次合作,大多数的会面都是以私下里火锅和烧烤之类的方式来进行的。
而今天的直播是两人早就约好、并且提前发了微博的,粉丝们自然早早就上线等待了起来,那副架势竟是连半秒钟都不想浪费,只要二人一开播,大家就会疯狂地冲进直播间。
晏久进直播间的时候,丁思胤已经坐在屏幕前,给直播间的粉丝们显摆起自己最近新种出来的月季花了。
“大家看我这花儿,颜色漂亮吧,这可是我精心……”
“孟哥说,你们家里最漂亮的那盆花是他养的,让我在你炫耀得最欢的时候再拆台,”晏久恰巧加入了直播间,还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笑眯眯地问直播间里的观众道,“现在应该是他炫耀得最欢的时候了吧?”
【救命!开屏就是美颜暴击,久久鲨我!】
【是是是!我老婆说什么都对!】
【久久和小丁的互怼时间到!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了(苍蝇搓手)】
【hhhhh这么多年过去了,久久还是一丁点儿的面子都不给小丁啊】
【还得是久久啊哈哈哈哈】
【呜呜呜我好想看看帕帕啊,还想看Phoebe公主(*^▽^*)】
【上次看到帕帕的照片,还是久久两个月之前发出来的呢,而且孟哥都好久没有发Phoebe公主的照片了】
【Warren:你们是没把我当人吗?(* ̄︶ ̄)】
【哈哈哈哈哈Warren在学校快要气疯了】
【话说今天是工作日,帕帕应该马上就要放学回家了吧(期待ing)】
俩人聊了一会儿生活中有趣的事,看到弹幕上纷纷说帕帕、Phoebe和Warren,便把话题换到了孩子们的身上。
“帕帕几点放学啊?”丁思胤看了一眼时间,笑着对晏久说道,“Warren那天还说呢,自己的年纪比帕帕大,但是个子却不如帕帕高。”
提到小朋友, 晏久的神色立马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摇摇头, 轻笑着说道:“Warren在厚积薄发呢。”
【呜呜还是我的温柔久久】
【其实Warren也不用着急啦,小孩子有先长的,也有后长的】
【对对对,我弟弟在十一二岁的时候长得就比较慢,但是上了高中之后很快就过了一米八了】
【我妹妹就算是长得比较早的,初三就一米七八了】
【现在的小孩子真的太猛了,都长得好高啊】
这几年,丁思胤已经从自家老婆的手里学到了不少本事,无论是洗衣还是做饭,都在向斯樾的标准看齐,同时也变得比当年更为细心,因此他很容易就发现了晏久的不对劲儿,并及时地提了出来。
“晏子,你是不是生病了啊?脸色怎么这么差?吹到冷风了?”丁思胤收起笑容,微皱着眉头盯着屏幕里晏久那张完全没开美颜的脸。
晏久确实状态不太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腔里突如其来地涌上了一阵呕意,刚刚跟丁思胤聊天儿的时候,已经在尽力忍着了,不成想还是被丁思胤给看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大家,”晏久难为情地抿抿嘴唇,“我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对不起啊。”
好不容易直播一次,却扫了大家的兴。
“对不起个屁,”丁思胤废话不多,直接提高了音量,“你这状态太差了,赶紧去医院,斯樾在家吗?用不用我过去送你?”
晏久抬手按了按胸口,朝丁思胤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
【呜呜呜我是眼看着久久的脸色变差的】
【我也注意到了,但是以为是光线的问题,就没有说┭┮﹏┭┮】
【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要道歉啊宝贝,快去休息!】
【斯茶茶没有把久久照顾好!换我来照顾久久!】
【你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在丁思胤和直播间粉丝们的坚持下,晏久只得妥协。
但他实在是觉得有些抱歉,毕竟这次直播是大家期待了许久的,自己才刚上线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下播,不管怎样都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一边道歉,一边给大家发了个六位数的红包,这才匆匆下了播。
放下手机,晏久轻轻按住让他倍感不适的腹部,快步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打湿了微微有些发烫的两颊。
“呼……呼……”晏久深吸一口气,尽量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儿,没想到却引起了更为严重的呕意,“唔……”
这种感觉……有点儿熟悉。
晏久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买了个东西。
药店的送货速度很快,晏久避开家中佣人、鬼鬼祟祟地跑到入户门去收货的动作也很快。
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他拎着手中的小袋子,轻手蹑脚地溜回到了二楼的卧室,一头扎进洗手间——
观察窗逐渐露出了结果。
晏久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不应该啊,斯樾已经结扎了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会……
正当晏久还在捏着那根验孕棒纳闷儿呢,提前从公司回来的斯樾就推开了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浴室门边的地毯上发呆的晏久。
“久久,怎么在这儿蹲着?”斯樾担心晏久会把腿蹲得发麻,紧忙大步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他的注意力都在晏久的身上,自然也没看到晏久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短暂的惊怔恍惚过后,晏久率先回过神来,心中的喜悦压都压不住。
他和斯樾居然迎来了第二个宝贝。
想到这里,晏久献宝似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斯樾的眼前一送,唇角的笑意加深——
“樾崽,你看这是什么?”
看清那观察窗上的两条杠后,斯樾霎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