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记明月似归来

48. 放榜日

放榜这日,全汴京的百姓都在讨论秋闱,就连陆记也跟着热闹。为了图个好意头,许多食客还点上好几份广寒糕,总之陆琼是受益最大的人。


杨姐儿不懂何为会式,何为乡试,倒也知道上榜即为举人,前途无限,汴京里不少人家就是拼命也要攒出科考的钱。


可她仍然不解:“小娘子,你说有这些钱为何不用来做买卖?”


陆琼也停下手中的事,思索一会儿才道:“士农工商,‘士’便是首位,就是汴京里的富商,在科考开放后,依旧一拥而入,这地位向来是不等的。”


杨姐儿似懂非懂,却也没再追问,毕竟这段话便叫她思索许久,只是默默念叨着“士农工商”几个字眼。


见她还在纠结,陆琼也不想继续深入,毕竟今儿的栗子选得好,可不能浪费了。


近来州桥的夜市也开始叫卖炒栗子,陆记自是不能落伍。


昨夜新买了一个旋纹铁斧,专门用来炒栗子,抹去内壁的水渍,她使劲搬到灶台旁,委实有些沉。且这斧深一尺二寸,可以容下许多栗子,不止受热均匀,还能防止栗子蹦出。


还没等重阳节,用菊枝烧的炭便有不少,陆记也购入一批,用来炒栗子,不仅有股淡香,还能去焦味。


“阿姐,方才见着杜哉了。”陆萱顶着烈日进来,所幸如今天凉,晒些太阳还暖和些。


陆琼在给栗子开口,用竹刀划成十字,这样好炒些,也好剥壳:“见到杜哉怎么了?”


陆萱搬着矮凳坐在跟前,一讲话,两条垂鬓便跟着脑袋左右晃:“他看着愁眉苦脸的,见了人都不打招呼。”


讲着还生起气来,哼一声:“我下回也不搭理他,叫他不理人。”


“唉,盼儿说得没错……”


见她支着脑袋,脸上被挤出肉来,陆琼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手已伸出去,才想起还在处理栗子,只能作罢。


“盼儿跟你说什么了?如今都有事瞒着阿姐了。”


陆萱收起脚,坐正来,仰着头嘚瑟:“我这是不想事事打搅阿姐,再说盼儿便有许多事瞒着她爹娘,不过都跟我说了。”


或许这就叫闺中秘事?


陆琼顿时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悟,还颇有点长姐如母的实感。


栗子开完口,便放入木盆里,还要用冷水泡上一阵子,这间隙陆琼便跟着食客聊天,顺带套出喜好,并无不同,皆是偏好甜食。


除此之外,还聊到不久后的重阳节,登高、赏菊、辞青、打糍粑……


不过对陆琼来说,此刻的要紧事是炒栗子!


三年生槐木制成的铲子,前端开三岔口,在翻炒时才能破壳却不伤仁,先放炭,等冒烟便加入栗子,边炒边撒一撮淡黄的药粉,香味渐渐散开来。


不少栗子还爆了口,露出淡黄的栗子仁,叫人立即想咬上一口,好体会那酥软的口感。


栗子还有“听栗赌茶”的玩法,蒙眼听栗爆声猜火候,不过这也只是文人才有的闲情雅致。


与糕点不同,炒栗子则是用桑皮纸包住,能散热,也能防潮,还需在外捆香蒲草,三日内尽早使用,不然便会失去酥脆。


陆琼特意在靠门的灶台边炒栗子,这香味一出,十条街都能闻着。


眼见着对面陈记鱼铺的掌柜一直抻着脖子,杨姐儿也按耐不住,攥着腰间的裙摆,想买下第一份炒栗子,说是带回给家人尝尝。


陆琼便在一旁偷笑,也就只有杨姐儿还自认为藏得好。


食客点了酒,未饮几杯便与旁人争论起来:“‘解元’是了不得,可能被主考用朱笔圈住‘魁星点斗’的‘文魁’更是有特别之处。”


深色衣袍的食客听见这话,立即放下手中未吃净的广寒糕:“这话怎讲?解元为榜首,不比第六好?”


饮酒食客还未说话,旁的小郎君便接话:“若说好,不得是‘坐红椅’,正好是乡试最后一名,这运气属实好……也不知今年何人占据榜尾?”


其余两位食客皆是无语,可坐红椅也不是人人能当的,三年内不得参加会式,还得付“保名银”防止除籍。


待店里食客变少,陆琼翻开账本打算把昨日的帐补上,却发现墨没了:“杨姐儿,铺子你先看着,我去东街买些墨。”


杨姐浑身都是栗子香,把新包好的栗子递给食客,忙得手脚不能停:“好,小娘子放心去!”


陆琼带上一小把碎银子,便迈着步子出门去。


东街的买卖以古玩字画居多,再就是些小药铺,她随意寻了一家进去,木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但与她来说,能用就行。


刚出门便见到熟悉的身影,好似是江素?身边还跟了一位陌生男子,想必这就是她那位下了重聘的郎君。


还是出城门的方向,不过算起来今儿也是她回门的日子。


……


离汴京二十里外,虞娘家也在炒栗子,整个院子皆是栗子香。


送走琼姐儿她们那日,江素还特意找来了,也跟离姐儿说不再追究断簪子的事,可这却叫她愧疚起来。本来刘婆子那般对她,离姐儿还能生出一股气,如今这股气散了,不对的人只剩下她一个。


离姐儿跟年轻时的虞娘很像,为人仗义,却也容易冲动,如今倒因为这事沉淀下来,性子也更稳重。是以在她说要做买卖、弄生意时,虞娘也同意了,叫她放手去做。


离姐儿在捣鼓她的炒栗子,虞娘也在忙活。


这些天谷子也彻底晒干,等收起来便能拿去脱粟壳。她把谷子撒入石碾槽,攥住枣木推杆,石碾轮外侧压碎粟壳,嘎吱响,混着草屑飞扬。


撞击声听着清脆,那便是要把米碾碎了,得加谷子,若是听着闷,便是谷子太厚,要拨弄开来。


如今院子里既有粟香,也有栗子香……


离姐儿寻不到桑皮纸,便用芭蕉叶包成好几份,一份卖二十文,她还能挣六七文,听着不多,但对离姐儿来说,这也是天大的钱!


她挎着竹篮,放满刚出炉还烫手的栗子,沿着溪边下去。


却见着了江素!


离姐儿揉揉眼睛,待朦胧散去,那道淡青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还真是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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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她做了炒栗子,便想给她送一份,提着竹篮一路小跑过去。


在宋朝,回门吉时应当选在出嫁第三日的辰时,意味“三阳开泰”,不过江素路上耽误了,便错过吉时。


带些团圆糕、“三色绶”酒坛、干果盒便算是回门礼。


刘婆子见着两人自是高兴,好容易才笑一回,连忙叫两人坐下,江笙也端上一直热着的茶。


江素的郎君在汴京做生意,有一家铺子,算不上富有,却也比汴京大多数百姓过得滋润,刘婆子见两人那是越看越喜欢。


想着也该吃午食了,她便拉着江素到后院的灶台去。与别家在前院圈地不同,刘婆子家在后院种菜,还挖了一口井,旁边起了一个草棚子,下边就是灶台。


江素蹲在井边择菜,跟刘婆子从汴京聊到家里,一不留神便提到簪子的事:“阿奶,你有去找过离姐儿没?”


“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刘婆子脸上也没了笑意。


即便知道她不开心,江素还是要说:“这事本就是你错了,明明就与离姐儿无关……”


刘婆子被人指出错,还真挂起脸来,扯下腰间那布满补丁的围裙,一把摔在灶台山:“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知好歹,我活该行了吧……”


转身便被吓一跳,竟然看到离姐儿站在后门处,刘婆子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眼神看向别处,绕过她走进屋子。


江素也察觉不对,见离姐儿来了,许是背光的缘故,看不清神色。一不留神木盆里的菜都放作一团,刚择完的也混在一起。


江素收起心思,干脆把菜都端到灶台上,跟离姐儿打招呼:“今儿怎么来了?”


离姐儿先是盯着她,再笑着把竹篮拎起来:“方才炒的栗子,本想拿去换钱,正巧看你回来了,就想着先给你送一些。”


原来如此,江素看着她的笑,一处嘴角还陷进去个小窝,失了神,等她再次唤她时才勉强笑:“你怎么想到做这些?先前不是最怕麻烦了……”


离姐儿放下竹篮,摊开了另一边手,装作轻松:“只是想这么做了,周围人都有事做,难不成我如今还要天天下河捞鱼、爬树摘果子?”


看她并无不对,江素才放下心来,两人在后院聊起过去。


有回离姐儿带着大家去后山,谁知竟下起雨来,家里晒的谷子都没来得及收,几个跟着一块跑的小孩都被爹娘打了一顿,唯独陆琼逃过一劫,后来还是她找江素给大家拿了药油……


……


陆琼回到铺子时,离闭店还有一小会儿,可杨姐儿先前买的栗子已不见踪影。


“杨姐儿,你方才偷懒去了?把一袋栗子给吃空了?”


这一大口锅按下来,杨姐儿着急忙慌自证。见她慌成这样,陆琼还是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放过她。


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还带着笑:“从洲桥下来,便听见陆掌柜的笑声,可是有什么喜事?”


见是谢洵,陆琼也笑着对上他的眼眸,稍稍歪头:“在说今日放榜之事。那谢郎君这般开心,可是上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