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红衣鬼乱碧波水,夜谈佛若赤地莲

“渡郎——你在这做什么,不如随本公主一起去瞧瞧今年上供的宝石!”


佛若国后花园中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远远的,一个身影提着裙摆奔来,火红衣衫的似一团怒放火焰。


湖边,墨发白衣的玉人闻言微微一动,偏头看向身后。


“渡郎!”


转眼间,那道影子已经来到跟前。


虞鸦垂眸,冷淡道:“公主,我说过很多遍,我是女子。”


言下之意是不要喊得这么亲密。


然而年轻气盛的小公主是听不懂别人的言下之意的。


懂了也装不懂。


果然,气还没喘匀的温珣闻言,立马直起身子,满不在乎地叉腰:“不要不要,女子怎么了,你就是我的渡郎~渡郎,渡郎,嘿嘿嘿!”


越是拒绝就越要黏上来,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虞鸦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渡是虞鸦随口取的姓,她于凡间行走时大多时候不修边幅,怎么简单利落怎么来,又因为修道之人身修体长,心形清灵,举止洒脱,颇有神仙之姿,雌雄莫辨。


是以,这些年来怎么称呼她的都有,只是还第一次见到如这位温珣公主般固执勇敢的人。


大多数人在虞鸦的死亡微笑注视下,会自觉改口。


左不过一个称呼,就叫她叫着吧。


虞鸦拍了拍衣服上的落叶碎屑,站起身,问:“温珣公主最近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


此番还得从数月前说起,那时她游经佛若国,意外察觉温珣公主身上有术士施法诅咒的痕迹,于是揭了皇榜入宫为公主治病,不出三日令举国上下都手足无措的难题迎刃而解,因此被国君奉为座上宾,暂居皇宫内。


国王倒是想让她久居皇宫,做他们的国师,可惜虞鸦不愿,再三推拒。


温珣眼珠子一转,再开口已经是娇滴滴的撒娇,可怜巴巴地瞧着虞鸦,道:“哎呦,近来我的心口慌得很,想来是上次的咒毒未清,渡郎你看看。”


说着就要上去抓虞鸦的手往自己胸口按,虞鸦指尖一抖,反手抓住温珣的手腕,万分汗颜。


小公主还在哼哼唧唧:“渡郎~心口疼~”


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虞鸦轻轻挑眉,缓声道:“不,你不疼。”


温珣见虞鸦不上套,失望的“哎呀”一声,悻悻松了手。


她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渡郎,你整天在这里看鱼有什么意思,陪我出去玩玩吧。”


宫女侍卫,王公贵族,蹴鞠弈射,还不够你玩的吗。


虞鸦叹息一声,将手中一片叶片抛向湖面。


细长的叶片在清澈照人的水面上轻轻摇晃,泛起圈圈涟漪,搅乱了湖中一白一红的倒影。


虞鸦垂眸,对上温珣仰起的脸,她眼底的期待显而易见。


见状,虞鸦微微一顿,旋即笑了笑,没再拒绝,温声:“走吧,小公主,我们去瞧瞧宝石。”


温珣闻言一把抱住虞鸦的手臂,眉飞色舞:“好呀好呀。渡郎,我跟你说,这次上供的宝石品质上乘,有不少颜色非常鲜亮的,你那只宝贝乌鸦肯定喜欢……”


听着小公主无忧无虑的话,虞鸦眼底生出几分笑意。


她已经在佛若国待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本来打算化解了温珣身上的咒术就离开,没想到温珣不肯,这位深受佛若国举国上下疼爱的公主殿下,未来的佛若国王,此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为了留下虞鸦想方设法,初时谎称自己不适,被虞鸦识破后更是直接表白,这种拙劣的计谋却生生软磨硬泡地让虞鸦在此又留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


虞鸦眼神微动,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兀自兴奋的温珣,在心底摇了摇头,还是个没定性的孩子呢。


“温珣。”


彼时,从国王的小金库出来时,天色已黯,虞鸦突然出声叫住了温珣。


“诶?”


闻言,温珣立马停下,转身看向虞鸦,她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问:“怎么啦渡郎?是不舍得我走了吗?”


虞鸦忍不住嘴角上扬,上前几步,递给她一物,道:“这个送给你。可以把它当成平安符。温珣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我希望温珣今后始终平安快乐。”


“哇!”


温珣惊喜接过虞鸦手中莲花状的绯红玉石,惊叹道:


“这不是佛若花吗?我们佛若国的国花!!啊啊啊!我太喜欢了!谢谢渡郎!”


温珣高兴地像只小狗,抱着虞鸦乱蹭。


虞鸦:“……”


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虞鸦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


心中暗自抱歉:以后就让它继续陪着你吧,可爱的小公主。


过了一会,温珣还不松手,虞鸦无奈:“好了好了,以后是要做国君的人,怎么就被人一朵玉雕的花哄了去。”


温珣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哼哼两声,嘀咕道:“这可不一样,这是渡郎送给我的,莫说是特意雕的佛若花,便是一块石头!我都高兴。”


虞鸦失笑:“好好好,今天时候不早了,公主回去记得喝药。”


温珣嘿嘿笑,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其实我早就好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虞鸦望着温珣消失的身影,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肩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鸦道:“我们也该走了,娇娇。”


黑鸦顿了顿,点头:“嘎——”


关于佛若国的记忆就此结束,昏暗的烛光下,虞鸦静坐着,她忍不住按了按脑袋,想不明白温珣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突然想起城门上那朵隐藏的莲花,现在看来,那恐怕不是莲花,而是佛若。


虞鸦不期然想到守城将军介绍时说的,大余国。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王朝,是大余国。


原来,早已物是人非了。


叹了一口气,虞鸦总结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与温珣是许多年前的旧相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听完整段故事,东君表情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莫测,半晌,轻“唔”了一声,不知在思考什么。


忽然,床上似乎传来一阵异动。


温珣睁开眼,下意识攥紧被褥,神色先是有些迷茫,随后,目光扫过室内二人,然后停留在床边坐着的虞鸦身上,喃喃道:“渡郎?”


烛光下,虞鸦神色安宁,在不远处望着她,露出一个缥缈的笑容,轻声道:


“温珣,是我。”


问完之后,温珣便陷入了沉默。


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晦涩深沉,窗外是看不到任何微光的沉黑,借着烛光,虞鸦抬眸望向温珣脖子上挂着的一条红绳。


红绳颜色很深,红到发黑,看起来已经带了很久,绳子上编着一个小扣,以前似乎缀过什么东西。


虞鸦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温珣,可以告诉我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吗?”


温珣低着头,听到这话,也没多大反应,盯着自己尖锐的红指甲沉默。


许久以后,


“你走了之后……


温珣气恼于渡郎的不告而别,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温珣逐渐向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而学习,时间被安排得一丝不剩。


渐渐地,她不再成天想着那个咒毒发作时惊鸿一瞥的玉面仙人,只是在闲暇时,已经养成习惯,总会有意无意抚向颈间玉石。


本来她能一直戴着它,戴着它成为国家的新王,戴着它在每一个清晨午后听朝臣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戴着它,等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可是,一切没有如同设想中发展。一场卑鄙的战火焚烧了一切,马蹄踏碎赤炎战旗,烽烟弥漫祥乐的佛若……


佛罗国是东部与中部交界的一个小国,国中人口不多但是资源富足,商业繁荣,国民富足。


国王幼女温珣,天资聪慧,智勇过人,几乎是所有国人默认的下一届新王,如同佛罗国桂冠上最璀璨珍贵的明珠。


佛若国一百一十九年


温珣那年刚好十九岁。


大余国国君派遣使者前来佛若国商讨两国共建商道,更兼欲修秦晋之好一事。


大余国兵力强盛,然境内资源匮乏,民风彪悍,佛若国若能与之交好,两国优势互补,于国于民都有利无害。


佛若国国君慎重考虑之下,最终虽然婉拒大余国君的联姻请求,但愿意与大余永结同盟,更是将精力着重放在共建商道一事上。


二国一时合作甚欢,商道很快修好,沿途设立补给站,两国驻兵保护商道不受侵扰。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商道通行没多久,一个普通的夜里。


大余国对佛若国发起了突袭。


原来大余国国君狼子野心,早已暗中筹谋已久,商道一说分明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商道沿途的守卫、将领尽被悄无声息地杀害替换,各个关口皆被大余国把持,佛若国收到的信息早已被替换。


况且那几日往返佛若国的商队中潜藏着大余国的精兵强将,另有轻骑暗中奔袭,联合安插在佛若国的内线摸清了城防,悄无声息在一个夜里包围佛若国王城。


一夜之间,王城血流成河。


天际破晓之时,宫门破开,佛若国国君、王后双双自戗于大殿,以身殉国。


王女力战不过,于禁军保护下潜逃。


然而,大余国国君下令封锁屠城,不仅将安插在佛若国的内线以及与其合作之人尽数杀害,还有无数佛若国民惨死屠刀之下。


王女温珣逃亡中见此惨状,心中大恸。


父母相继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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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破碎、国民遭受屠戮,身为王女又只能视而不见。


国破家亡,她有何颜面苟且偷生!


王女英烈悍勇,率领护卫忠仆数百众与大余国侵略者决一死战,欲效仿佛若国君后以身殉国。


——


周围人倒下多少已经数不清了,铠甲上挂着的鲜血也分不清敌我哪方。


温珣持剑直立,她身旁再无一人,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最后的贴身护卫也已尽数战死。


这具身体早已濒临极限,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仰天惨笑,极目四望,昔日繁盛的佛若王宫如今遍地鲜血,满目苍夷。


刺目的红。


仿佛佛若花开满大地。


这片土地拥有多么丰盈饱满的土壤啊,可惜,佛若最后一次于此地盛开。


众多大余国士兵将她团团包围,经历一场骇人血战后,纵使眼前的血甲魔神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仍无人敢上前去。


温珣提起重剑,她浑身沾满鲜血,眼神狠厉,如同从地狱的尸山血海爬出的修罗恶鬼。


她扯了扯嘴角,用尽最后力气,将长剑搭在肩上,双手狠狠划去。


“嗖——!”


一根箭矢破空而来。


长剑被箭矢打落,发出一声翁鸣,震得温珣一个踉跄。


箭矢颤巍巍地扎在温珣脚旁。


温珣惊怒抬首,远远望见一黑衣持弓的方脸将军立于马上,冲温珣咧嘴一笑,眼中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该死......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武器脱手。再也没有能够支撑身体东西,在勉强站立数秒后,她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倾倒,披着轻甲的身躯重重砸进血泥。


烽烟遍地,哀鸿遍野。


佛若国,一朝葬于烽火马蹄下。


昨日红帐卧鸳鸯,今宵白骨埋黄土。


荒野烽烟间,忽而响起小孩轻柔的哼唱,属于儿童尖而细的嗓音随风飘荡:


“……一尾青鱼呀黄天里晃,一朵红莲呀赤地里长……天慌慌,地惶惶,天倾地升两气倒,谁知机锋何时现?


……世人肉眼看凡象,看那鱼咬莲花,叫吉祥。


鱼吉祥?花吉祥?转眼,没入池中皆无相。”


——


大余国八十七年,将军韩立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带回佛若王女,献于大余国君,加官晋爵,举国同庆。


次年冬,王女薨。


刺杀失败了。


大余国君早有防备,温珣只来得及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伤口便被拿下。


国君并未杀她,或许是为了嘲笑折磨昔日的佛若王女,温珣被关进大余国冷宫。


不久后温珣病重,此后更是夜夜泣血,宛如杜鹃哀鸣。一个寒冷月夜,她在后宫妃子的安排下投入一处废井。


佛若的璀璨明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余国后宫某个阴森后院。


冰寒的水混着绿色的浮藻一同灌进温珣的口鼻,寒意一点点渗入她的骨髓。


或许是绝望,或许是无力,连挣扎都接近于无。


温珣睁大眼睛,不知在望什么,最终,就连穿过侥幸漏入她眼中的一点微弱月光也逐渐消失。


——


恨难销,执不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珣再次睁开眼睛,失去温度的身体已经没有心跳,唯余一条难灭的执念。


她要去找大余国君复仇。


……


王城设有阻隔妖鬼的防御。


然而温珣如同失去神志的疯子,她不知疲惫,一次一次执着的冲上去,没有思考这是否蜉蝣撼树。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打退,阵法忽然爆发出一阵白光。


温珣清楚的知道这次攻击冲她来的,其中蕴含的恐怖的能量,足够让她魂飞湮灭。


要结束了吗……


耀目的白光消散,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咔嚓——”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脆响。


温珣慢半拍低头。


下意识伸手,接住掉落的玉坠。


她愣愣望着布满裂痕的玉坠,忘记自己早已不会呼吸,紧张地不敢动弹。


然而,只是一阵风,就带走她手中最后一朵佛若花。


手指下意识收缩,她试图留住残存的齑粉,然而越是抓紧,流逝越快。


她混沌的脑子终于闪现一丝清明,随之而来是无穷的恐慌。


“不......”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当温珣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大余国皇城前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崭新的匾额已经涂上岁月的底色,而急于复仇的温珣却直接略过,直入皇宫。


可真到了地方,眼前一幕却令温珣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