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红衣鬼乱碧波水,夜谈佛若赤地莲

铺天盖地的白,如一场漫长的冬季,雪花从天而降,将王宫覆上一层哀素。满心烈火似乎被这轻飘飘的雪花冻结


温珣身形滞住,周身鬼气都有一瞬凝固。


……不可能!


她目眦欲裂,身形摇摇欲坠。


“咚——咚——咚……”


沉闷的磬音传来,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温珣委顿在地,如同被拔去根骨,剔尽魂魄。


“咚咚咚——”


丧钟一声又一声响起,整整九下。


天子国丧。


温珣掐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刺破手心,她却浑然不觉。


曾为佛罗国公主的她,自然无比熟悉皇家礼制。


响彻王城的钟声回荡不休,好似什么斩妖除鬼的灵咒,一遍遍锤进温珣的心底,震得她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皇上驾崩——”


太监拉长的尖锐音调在空中回荡着,卷起了无边的风雪与刺骨的寒意。


轰——


声音宛如惊雷落下。


温珣狠狠闭了闭眼,任她万般抗拒,这刺耳的声音还是冲进她耳朵里。


他死了……


他怎么敢——!怎么会死!?


还没来得及报仇……


他就享受着高高在上的王位,寿终正寝了!?


那我佛罗国的人命谁来还!!!


人来人往的殿门前,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成惊涛骇浪之势,温珣缓缓抬眼,双目赤红,丝丝缕缕透着红黑的鬼气溢散到空气中,又消散无踪。


我多年来的努力又算什么……?


温珣自化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迷茫。


罪魁祸首在她还没动手前就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后,死了!?


国破家亡,忠仆死尽,现在,就连她的仇人!


还没等她报仇就已经死了。


多么可悲,就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却无人能看见她,温玉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像被大人丢在闹市里的孩童,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像是被时代浪潮遗忘的孤魂,只有她还孤独的停留在多年前。


我又在坚持什么呢……?


她这样问自己,温珣浑浑噩噩,不知下一步能做什么,呆立在殿前空地上。


宫人们脚步匆匆,无意间穿过她,也只是打一个寒颤,嘴里嘟囔一句晦气,便又神色晦涩地快速离开。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忽然间,狂风怒起,呼啸的风中似有女子扭曲变调的哀怨哭号,如阵阵魔音贯耳。


灭我家国,害我父母,夺我性命!你凭什么坐拥江山安安稳稳地活到寿终正寝...


我不甘心!!


温珣猛地抬头,眼底的怨毒几乎滴出血来。


红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怨气滔天,丝丝缕缕黑气缠绕在身旁,如同血衣修罗。


一时之间,整个皇城刮起阵阵妖风,转眼间黑云蔽日,不见一丝光亮。


宫内各处涌出黑雾,晦涩的黑雾逐渐蚕食吞噬一切,整个皇城中霎时间鬼气森森,阴风怒号。


王宫中众人惊闻此变故,纷纷吓得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余王城陷入一片混乱。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终于缓缓褪去,待王城黑雾散去,大余太子才姗姗来迟,率领军队前来镇压混乱。


这时,众人才惊恐的发现,原本停放灵柩的地方空空如也,上任国主尸身已经不翼而飞。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棺材内还残留着一摊烂肉污血,似乎污秽非常,恶臭难当。


一个倒霉的宫人路过宫门惊恐发现:国君下葬时穿的那套失踪的冕服,被一长枪钉在进出皇宫的必经之路,正午门的正上方。


那冕服正随着未平息的狂风簌簌作响,张牙舞爪,好像看不见的鬼怪在穿着它跳舞,简直是恶鬼在作怪索命。


先王葬礼出了这种事,满朝皆震恐。


新王匆匆将葬礼办完,为了稳定民心,命人严厉封锁这个消息。


知情人皆噤若寒蝉,心照不宣地低调将空棺下葬,这一桩在先皇葬礼上的荒唐事就此掩埋......


听完温珣的经历,虞鸦沉默良久,最终叹息一声。


那又怎么和城中瘟疫扯上关系了呢?


“温珣.....”


温珣短促地笑了一下,她望着虞鸦,道:“不用担心,我没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比以前变了一些。”


虞鸦短暂的怔愣后,无奈笑了笑:“是吗,可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温珣声音近乎叹息:“是吗,那就好,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身上为什么感觉一直背负着什么很重的东西,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种感觉...”


虞鸦沉默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温珣:“温珣,能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要......”


虞鸦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珣打断:“为什么要为祸一方?”


她脸上挂着自嘲的笑,自顾自地说道:“当然是为了报仇,你知道这原来是什么地方吧。”


温珣说到这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他杀我父皇母后,害得我国破人亡。我报复不了他,便报复他的子民,我也要他国破人亡!我要这天下陪葬!”


说着说着温珣眼角发红,情绪也愈发激动。


然而听到温珣此话的虞鸦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


温珣别过头,躲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佛若国已经没了,我早不是当初的温珣。”


“王朝的血性,要看少女的眼眸。”


望着温珣倔强的侧脸,虞鸦缓缓开口道。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温珣从来没有变过,不是吗。”


温珣背影一颤,神色躲闪,虞鸦继续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过度苛责自己。”


“而且,你骗的过别人骗不过我,你不是那种人。”


温珣沉默片刻,半晌后,惨笑一声,沉声道:“过去这么多年,你又怎么知道,渡郎,你还真是……”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出口,许久,温珣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多想,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天真愚蠢的公主。”


她低下头,掩住眼中泪光,声线转冷:“渡郎,我知道你的本事,杀了我吧,杀了我这满城祸患就可解了。”


“温珣......”


“我突然发现一切都好没意思。”


温珣突然打断虞鸦的话,“渡郎,你就当帮帮我吧,死前见你一面也不枉我在世间苦苦煎熬这么久。渡郎...我早就该死了。”


她微微抬首,对着虞鸦笑了笑。眼中夹杂着细碎的流光,恍然还是当初的模样。


定定望着虞鸦,她鲜红的唇瓣开合,道:“……请国师赐死。”


国师……


那个错过的国师之位吗?


没想到她还记得。


虞鸦心情复杂,她没有回答温珣的请求,反而转身倒了一杯酒。


潺潺酒水声音在室内响起,一时静的出奇。


“温珣,死亡虽然简单,但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水声渐歇,虞鸦背对着温珣的身影顿了顿,突然问起:“你见过城中百姓的样子吗?”


沉默片刻,温珣回道:“……见过。如果你想指责我太过冷血那就不必说了,我就是这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言,虞鸦摇头,转过身来,看向温珣,无奈道:“我不是要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看穿你的谎言了,温珣。”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陷入沉默。


半晌,温珣嗤笑一声,她垂下眼掩饰眼底神色,冷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不信我,又为何来问我?”


虞鸦执起酒杯,平静的视线落在清亮如镜的酒面上。


镜中隐约倒影出一抹红色身影。


“温珣,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别开眼睛。”


闻言,温珣下意识抬头,却与虞鸦带着笑意的目光装个正着。


“你……!”


温珣一时恼羞成怒,对着她笑盈盈的眼神哑口无言。


“所以,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虞鸦歪头,在温珣复杂的目光中淡定道:“真正拿流波城这一整城的百姓的命视为旗子的,究竟是谁?”


见温珣表情像见了鬼一样,虞鸦好笑,道:“不用这个表情。”


“如果真的像你说得那样,你要找人陪葬,城中百姓根本等不到我来救人,而且城中的疫毒根本不致命,只是看起来非常吓人,实际连一个凡间医师都能轻易化解。况且,焚城的指令很匪夷所思。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温珣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说到这,虞鸦顿住,转头望向温珣,递给她一个酒杯,眼中带着淡淡笑意:“我说的对吗?要一起喝一杯吗?”


那杯酒在空中悬停,稳稳的停在温珣眼前,只要她一伸手,就能够到。


“……”


片刻后,苍白的手接过青酒杯,温珣的眼神紧盯着虞鸦,缓慢抿了一口酒。一股醇香自舌尖化开,流经四肢百脉,最终化作一股暖流盘踞在心头。


温珣顿了顿,仰头一饮而尽。


“...酒的味道,依旧没有变。”


半晌,温珣哑声道。


黑发垂落,灯影中,只能看见长睫不断扑朔,神色莫辨。


虞鸦笑眯眯:“是啊,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味道的神仙醉了。”


突然,虞鸦问:“你和孟非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虞鸦没有错过她那一瞬异样反应。


温珣微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孟非?”


话一说出口,温珣便知道她说漏嘴了,可谓不打自招。


她愤愤地瞪了虞鸦一眼,略有挫败:“……你还是那么聪明。”


见状,虞鸦失笑:“不是聪明,只是碰巧。我沿途遇到了他,他也是大余国的将军?你与他合作了吗。”


盯着眼前空空的酒杯,温珣沉默半晌,最终在虞鸦的目光下,妥协道:“……算是吧。”


孟非是大余国将军韩立的私生子。一个被韩立□□的外族女子所生,小时候很不受待见。


长大后因为自身武力在军营里展露头角,才得以认祖归宗,一路往上爬。


温珣在暗杀韩立时,遇到了孟非。


他无声无息站在墙角,像阴暗墙壁上附着的一抹阴影,滋生的青苔。


正是以为这样,温珣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进入院内,温珣惊觉一道视线,她警惕地望向暗处。


那时,孟非缓步从黑暗中走出,一双俏似其母的墨兰眼睛却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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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与其气质截然不同,野心勃勃的光泽。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染着烛光的窗户,生父的书房,眼中没有多余温度,紧接着,他的目光看向温珣。


“合作吗?我可以帮你杀了所有你想杀的人,温珣……公主。”


轻柔的声音隐没夜色,沉默是最好的答复。


从第一面起,温珣就知道:


韩立这位看似柔顺的庶子,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可惜,他本人并不知道。


......


不久后,韩立将军因旧病发作而病逝。其子大恸,于父灵堂上几度晕厥。


国君感其孝顺,又看重其才能,命其接替父亲职位,封护国大将军。


“然后呢?”


虞鸦轻声问,目光转向温珣,眼神平静,仿佛能看破人心。


“这次,他许诺了你什么?让你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帮他。”


危险的语气彰显着虞鸦此时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一般平静。


“......不算帮他,”


温珣一时沉默,半晌小心窥着虞鸦的表情,慢吞吞道:“我讨厌他,他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但是......”


她抬了抬酒杯,一旁的虞鸦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片刻后,酒杯再度满上。


温珣再度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鲜红的指甲无意识剐蹭杯壁,轻声道:“我和他的目的也算殊途同归。”


“他厌恶他的血脉,厌恶大余国,想当皇帝。


我也不想大余国继续存续下去,本就打算叫这江山易主,所以思来想去,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说罢,温珣一口闷了手中的酒,有些自暴自弃地低着头,任由发丝遮住她的脸。


虞鸦在一旁揣手,淡定道:“原来如此。”


许是不胜酒力,温珣眼神有些涣散,声音委屈,控诉虞鸦: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了?”


虞鸦叹息:“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略有猜测。”


想起一路见闻,她问:


“若我猜得没错,你在这里拖住部分兵力,孟非暗中溜走,现在恐怕已经趁着朝中空虚,整顿兵力直攻王城。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吧。


守城将军是他的人吗?”


温珣感慨地笑了笑:“我当初若是有渡郎一半敏锐,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闻言,虞鸦只是摇了摇头。


温珣叹了一口气,回答道:“算是半个吧,属于中立派,他草根出身,是个爱护百姓的好官。


因为朝廷的不作为,对国君不满,被孟非安排来守城,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对国君死心。”


听到这,虞鸦终于忍不住上前,伸手扯了扯她一侧面颊,温珣一时愕然地睁大眼睛,忘了躲闪。


她结结巴巴:“你你,你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身子后缩,眼神闪烁地望向虞鸦。


成为妖鬼后发生异变的身影面容,逐渐与数年前渐渐重合。


虞鸦阴恻恻道:“我干什么,你要不要先看看你在干什么?嗯?


用自己的命给他铺路?被人骗了还毫无防备,江山易主,为什么偏偏得落他头上?


他登帝有无数种办法,偏偏要你来散布瘟疫,到时候他再来解救这座城,清君侧,斩瘟鬼,成霸业?所有人都对他感激涕零,觉得他天命所归?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温珣顿住,她又一次垂下眼,“……对不起,我并非不知你所顾虑,只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虞鸦轻叹,松开手,改为抚摸她的柔顺的黑发,道:


“温珣,此事了后,跟我一同去游历吧,你的生命不该止步于此。”


“……”


没有回答。


温珣低下头,紧咬牙关,不让眼中泪水落下。


她想说不必,没用,她的生命在就结束再佛若国灭亡的那天、


可嗓子里就像堵了棉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害怕未来,不必沉溺过去。


温珣,不管是你的父皇母后,你的国民,你的朋友,还有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永远是佛若国的珍宝,世间最耀眼的佛若花为你绽放。”


虞鸦继续道:“若真放不下当年之事,不若入世,寻一个最好的解法,而不是寄托在他人身上。


你的存在,才是佛若在世间最好的凭证。”


话音落下,满室沉寂。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久到温珣差点忘记自己曾是那个万民朝拜,意气风发的佛若国下一任国王,也曾纵马折花,挥斥方遒,也曾许下要让佛若花开遍地世间海晏河清的誓愿。


靠自己……


我,还能做到吗?


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窗外天际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不论发生什么,明天的太阳总会升起。不管错过什么,最好的时间永远是现在。


一滴无名的泪划过侧脸,消融在第一缕晨光中。


半晌,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


温珣的眼前仿佛重现那赤红,漫天的火光。


像是战火烽烟,又像是那夜满城的红莲接连喋血绽放,那抹可怖的红色蔓延、浸染,最终占领整个王城。


如今,这抹红色,重新在温珣瞳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