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灵衣司命破仙门,惊落玉京三千神

大司命,上古时期流传的一位神,是为执掌生死与命运之神。


这位手段通天的神早已消失,白玉京众仙自然知晓,按理说怎么会惊骇畏惧至此。


这还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突然横空出现一个无名无姓,无人知晓前身,无从探晓后事的祸世冤孽。


见识过那场面的仙神三百年后再闻此名号无不毛骨悚然,兢兢战战,随着这一声尊号再次回到三百年前,武震寰宇的大司命出世那一刻——


通天彻地的巨响轰然响彻整个天地间,白玉京地动山摇,地不能平,天不能定,众仙家摇摇晃晃,四处逃散,惶惶然不知出何事;一时之间瓦石震落,金玉相击,不少金殿楼阁,水榭庭院都在这一声巨响中化作齑粉。


晃动逐渐平息之时,还不待众仙相聚探讨何事发生,天空骤然黯淡。


众仙心中慌惶,哗然间只见一道极长极亮的白线突然出现,有撕裂天地之势。


那白线以不容抗拒之势向两侧推进,磅礴而神秘的气息赫然倾泄而出,数不尽的乌云从中吐出,转眼间黑云压玉京,电闪雷声滚,天地异象出。


浑如天门启阖,有混世妖魔出世。


当下,不少飞升日短的仙官便被这从未见过的大场面吓得两股战战,腰膝酸软,不能自己。


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仙君们,亦是纷纷骇然,便是传说中幽冥掌灯出世之时,其威势、阵仗也不过如此罢!


眨眼间,异变再起。


一道身披灵衣,手持白骨权杖之人出现在黑云中。


只见那人墨发披散,头戴黑白绢花,脸上布满黑色魔纹,唯独露出一双如狼似虎般的双眼。


那白骨权杖不知何材质,质地如骨,却又坚硬无比,其上缠绕如荆棘般黑藤,散发着森然鬼气,在交战中被撩一下,便剧痛难忍,若是被打中,不消说百年道行毁于一旦!


众仙家无人知晓这鬼魅为何而来,又向何而去。


只知道——


那场大战持续十天十夜,期间不知多少仙家灵官被那魔神打下界去,就连白玉京最骁勇的武神也无可奈何。


灵衣魔神混似个没有神志,只知道朝人讨命的九幽魂灵,不知疲倦,不晓好恶,为数不多的开口说话却是更让人背脊发寒。


在交战中有人问他:为何这么做?有何愁怨?


那灵衣神竟颔首而答:无有愁怨,随心顺意。


说罢,便将问话那仙一杖打落,主动攻向漫天金甲仙神。


更有甚者,在交战中怒骂他不尊仙神,不敬天地,有如负父母恩养之德,不忠不孝,猪狗不如。


企图使用激将法套出一星半点信息,可惜的是——


那灵衣神眉目慈悲,竟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神态语气对那仙官道:欲入仙途,必断九亲。


……那仙官困于飞升之境苦熬数年,就在以为此生仙缘无望之时,家族被仇家屠戮至尽,听说其悲愤之下,于亲人热血中飞升,不知是喜是悲。


在那仙官骇人之时,灵衣神突然发笑:众生皆等,唯你不懂?


声音隆隆,如震耳之雷。


说罢,那仙官神色惊骇狰狞,几声惨叫下,竟自堕凡尘去了。


那魔神一路打一路砸,足足平推了大半个白玉京,若非当时紫英仙君祭出法器,又请出黄金钟护身,保住一片区域不受波及,恐怕众文官就要皆殁此役中了。


然而就是如此,那灵衣神不知为何,毁坏无数法器,硬生生将防御范围内的不少文官也挨个踢下界去,行为嚣张无比,堪称天怒人怨!


好在最后惊动闭关的逍遥仙尊,协同自下界而来的子虚仙尊,召唤无数武官天将,终将此祸根镇压。


可是确实无人知晓,这祸根究竟是死是活,最后去了哪方。


又因不知其姓名、来历,众仙便以其外貌以及骇人之行迹称其为“灵衣司命”


如今……


众仙的目光纷纷看向殿中。


静立的虞鸦看起来一无所知,平静异常,她甚至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大司命?”


声音尾音在殿内一遍遍回荡,挠得人心下惶惶,突然一声暴呵掩饰住了令人不安的称号。


“周仪,你休要胡言乱语!”


是一位金冠华衣的年轻仙官,虞鸦认识他,是当年白麓苑的弟子,似乎还是某个国家的小皇子来着,曾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挑战虞鸦,直到虞鸦下界,都未曾成功过。


但因为锲而不舍的精神,让虞鸦对他有了一丝印象。


没想到如今已经成了仙官,想到当年自己下手那么重,现在他还跳出来为自己说话,虞鸦不由唏嘘道:“公孙明小殿下啊,好久不见。”


公孙明一愣,居然有些小感动。


没想到虞鸦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毕竟……


公孙明隐晦地看了一眼黑脸的乔青阳,不着痕迹地挺直腰板,板着脸道:“……少套近乎,我是不会忘记你当年怎么揍我的!我可不会放过你!”


闻言,虞鸦微微挑眉,微笑颔首。


见虞鸦这么平静,被毒打过的一群人多少有些不对味,公孙明皱眉,半晌道:“算了,我堂堂仙官,可不会欺负凡人!”


这句话说出来,暗中视线略微收敛。


虞鸦意外地看了一眼公孙明,又沿着视线扫过刚才目光最热烈的几位,脑海中一一浮现他们的脸,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雪白的牙齿寒光闪闪,令人恶寒。


本来还在心里打小九九的仙官们下意识迅速收回视线,在心底不住暗骂。


就在这时,被众人忽视的坡脚仙官突然爆发了。


“……蠢货!闭嘴!”


虞鸦惊讶,这声无力的呵骂竟是对着公孙明去的。


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直视公孙明,眼中流露的恨意令人心惊。


“……”虞鸦皱眉。


公孙明缓缓皱起眉头,低声呵止:“……周仪。”


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这个时候虞鸦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可问题是,虞鸦疑惑地看向周仪。


他们当年也不熟吧。


倒是公孙明,跟他还能说的上有渊源。


而且更不对的是,他怎么会对公孙明抱有敌意?


当初公孙明是一凡间国家的小皇子,据说周仪是他母家的一个小辈,与他岁数相仿,被送进宫伴读,二人一同长大,感情很好。


直到公孙明被白玉京接引上界,周仪不舍,公孙明更是表示若不能同往,便不愿去白玉京,再加上周仪确实有些天赋,只是比不得白麓苑那群天才,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接引仙使大笔一挥,将二人一同打包到白玉京。


当年他们两个感情不是很好吗?


想着想着,虞鸦更加疑惑。


她还记得当年每次揍完公孙明,一旁的周仪都恨不得咬死她。


现在……是怎么回事?而且,周仪怎么瘸了?


“……”


面对周仪的不敬,公孙明只是移开目光,陷入沉默。


“……好了,别闹了。”


终于,看了半场闹剧的子虚仙尊受不了了,他揉了揉脑袋,道:


“既然有关紫英的事情已经讨论差不多,你们私下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等等!仙尊。”


周仪突然叫住子虚仙尊,众仙一顿,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纷纷从应激状态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后又聚作一团,对场上新发生的事情指指点点。


“这周仪终于还是疯了吗?”


“……谁知道啊,要我说真是白眼狼。”


“就是!公孙明对他那么好,他还……”


“好了!”子虚仙尊一甩袖子,眉目间带上几分无奈。


众仙猛地噤声。


“你想说什么?”


打断了众仙家的揣测,子虚仙尊沉下眉目,转身面向周仪,不解道:“灵衣神事关重大,虞鸦不过一介凡身,如何能跟灵衣神有关?”


闻言,周仪却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他并未直接回答子虚仙尊的话,而是转身环视四周,对神态各异的仙官反问道:“诸位可知当年灵衣司命并非突然现身,早在他上白玉京前,便已经在人间兴风作浪,为祸多时了?”


闻言,有仙官自觉被耍了一遭,面子上本就过不去,如今又见他故弄玄虚,便不耐烦道:“你莫要耍这没用的官司!要说便说,有疯自别处耍去!”


“就是就是!”


众仙纷纷赞同,质疑周仪话中真实性。


被众仙如此态度一激,又看见虞鸦一副无她无关的表情游离事外,周仪当即怒上心头,如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


“好啊!你们不信?!我有人证!”


旋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周仪不知念了个什么法诀,忽然取出一口袋。


他目光一冷,轻呵一声,竟自法器中甩出一穿着古怪,蓬头垢面的女子。


“啊——!”


被放出法器的那女子被甩落在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看着身形瘦小,在众仙的目光下瑟瑟发抖,瞧着可怜极了。


“这……?”


这又是唱哪一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在场众仙一时之间望着那女子张目结舌,心道周仪真是疯了不成?


不等众仙看个明白,公孙明便忍不住开口,他面露怒意,呵道:“周仪,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从哪拘来一个女孩?!”


闻言,周仪讽笑一声,竟上前一步,神色狠厉,抓着那女子的头发将其摔到大殿中央。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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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明睁大眼睛:“……你!”


这一动作也叫众仙看见那女子真实面目,只见一道陈年燎伤自女子额角横亘至眼下,大面积烧伤破坏女子面容,第一眼众人先看到的都是那鲜红的烧伤,狰狞盘踞,甚是骇人。


再望之下,逐渐有仙官发现不对。


“……这,这是妖鬼!?”


那仙官先是惊讶,旋即指着周仪怒道:“大胆!怎可将妖鬼随意带上玉京?!”


虞鸦眉头皱起,眼前这一幕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然而,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周仪看着虞鸦,面色凛然,并不理会仙官的责怪。


那仙官落个没趣,却也将目光看向虞鸦,眼底疑惑深埋。


如此一来,众仙官也心中直打嘀咕。


见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周仪望着虞鸦,扯起一抹凉凉的笑,道:“诸位只知那魔头在凡间作乱,打砸神仙庙宇,坏我等真身香火,却不知她身边还有个助纣为虐的女祭司!”


“……什么!?”


“难道……是?”


此言一出,众仙将目光投向那女子。


此时,她半撑起身子,虽有些虚弱之态,乱发下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殿上那道缟素身影。


一只妖鬼……


如此神色阴沉,举止怪异,对周仪的话也完全没有反驳之意……众人望向女子的眼神逐渐染上恐惧、厌恶等诸多情绪,围观近者纷纷后退,如躲避病毒虫蛇般避之不及。


那女子却恍若未觉,一动不动。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当年灵衣神身边的人?那灵衣仙果真在幽冥处?!”


“……听闻当年那魔头追随者甚众,似乎确实传闻有一祭司贴身跟随,不知性别,只是传闻祭司呼风唤雨,通晓日月,能通万兽之语,怎会是这样一个瘦小丫头呢?”


众仙中,有白头老仙闻言说道,他长眉微动,望向殿中那道微微发抖的瘦小身影,目中隐有不忍。


“啧。”周仪目光扫过出声之人,不耐烦道:“当然是那个助纣为虐的祭司,不过那自称大司命的魔头可不在幽冥处,反而就在今天的大殿上。”


“这……”那仙官看了看信誓旦旦的周仪,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的虞鸦,不好说什么。


那仙官以为二人之间私怨颇深,当初力扫众人的天才如今却被如此荒谬的污蔑,看虞鸦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殿上,只觉得可怜,可也不好说什么,最终无奈小声道:“……差不多行了吧,人家有什么理由做那魔头呢?”


“就是啊。”纵使有人看虞鸦不顺眼,也觉得周仪此次过分。


就算往日有仇,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是有身份脸面的仙人,她一个小小未成仙的凡人,又怎么好如此斤斤计较。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说是这么说,不落井下石就算仗义,也没人愿意为虞鸦第一个出头。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乔青阳翻了个白眼,语气凉嗖嗖:“人家师父是仙尊,哥哥也飞升成仙君了,自己当年更是嚣张得没边……那灵衣神的行为一看就是个愤世嫉俗,恨天怨地的绝世倒霉蛋!哪里能跟人家扯得上关系。”


语气虽然阴阳怪气,可是话糙理不糙,众仙没想到乔青阳会帮虞鸦说话,不过这话说得确实有理。


当下忍不住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乔仙官说的有理。”


众声纷纭中,那妖鬼在众人没有注意下动了动。


周仪冷笑道:“有没有关系,得当事人说了算。”


他望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长袍的妖鬼,沉声道:“说说吧,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闻言,那妖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浑身发抖,布满陈年旧伤的细白手指攥紧脖上项链坠着的狼牙,紧咬牙关。


“……周仪,你不会是逼迫她的吧?”


见状,周围仙官不禁怀疑。


然而下一秒,说这话的仙官闭上了嘴。


原因无他,他们本以为害怕发抖的妖鬼不知何时抬起头,缓缓露出一双极亮、极为兴奋的眼睛。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此时目中接近癫狂的狂喜。


原来,那并非害怕,而是兴奋地发抖。


“……司命。”


她语气轻柔,说话又轻又缓,却落地极重,似饱含爱慕与仇恨,如腾腾业火般燃烧着,肆虐着。


望着虞鸦的身影,她眼中闪烁着死灰复燃般的火光,那火光越来越亮,近乎疯狂。


半晌,花月扯了扯嘴角,盯着虞鸦的面容,缓缓开口,声音喑哑,透着刻骨的偏执,道:


“……大司命,花月终于找到您了。”


虞鸦:“……”


虞鸦缓缓低下头,对上那双隐藏在战火与迷雾后,熟悉又陌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