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赤狐

凡间青崖间


虞鸦下界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靛蓝色的夜幕早早现出月亮的身影。


她独自步行在青崖间的小路上,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轻音,四周无比安静。


低低的气压,正如虞鸦此时微妙的心情。


“你怎么了?”


黄金钟摇晃钟身,“piu”一声,缩小的钟身出现在虞鸦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虞鸦:“……”


虞鸦停下脚步,平静道:“我没事。”


绕过黄金钟,虞鸦准备继续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


她停下,转向黄金钟,眼神变得温和,“老钟啊……”


黄金钟条件反射一抖,它现在对这个称呼有点抵触。


虞鸦上前一步,漂浮在空中黄金钟后退一步,显然非常警惕。


见状,虞鸦无奈停下,道:“待会借我点法力用用呗。”


这又不是白玉京,处处都是充盈的法力,自己现在的身体无法储存法力,只能从黄金钟身上“借点”了。


不然……


虞鸦期待地看向黄金钟,语气绵绵:“老钟~”


“你也算禁锢类仙器的,对吧?”


黄金钟顿感不妙,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抓住了它,破灭了黄金钟的逃跑计划。


“唉——”


虞鸦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黄金钟的脑袋,温柔道:“想想紫英仙君。”


抱歉了,紫英。


果然,下一秒,手中的挣扎力度小了不少,虞鸦满意地把黄金钟收进袖中。


好了,解决了重要问题,接下来——


到了。


青崖间的小院中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背对着虞鸦而立。


虞鸦缓缓停下脚步。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朝东君,或者说……乌焰的头顶看去。


嗯,不是天色昏暗的错觉。


真的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抖动,是一双……狐狸耳朵。


“……”


虞鸦张了张嘴,“……”


赤红狐耳又动了动,看起来有点好rua。


故意的吧。


她冷静地想,事情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乌焰不仅没跑,还……长了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这倒是叫虞鸦之前的准备落空了。


虞鸦盯着乌焰的背影,静静地看着,看着……然后发现这家伙虽然早就发现自己,但他死活不回头。


啧,虞鸦挑眉,还有几分新奇。


“咳,”她清了清嗓子,眼睁睁看着乌焰背脊一僵,好笑又好气:“不知尊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话音落下,一片安静。


半晌,乌焰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道长姐姐。”


果然是白玉京见到的那张脸。


虞鸦面无表情:“谁是你道长姐姐。”


还骗我偷金库。


“唔……”


乌焰眨了眨眼,歪头看虞鸦,头上招摇的狐狸耳朵还应景地晃动。


然后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缓声唤道:“月神娘娘。”


虞鸦一顿,趁此机会,乌焰乘胜追击,紧接着道:“月神娘娘,我错了。”


“……”


虞鸦捏紧袖口,没有说话。


“月神娘娘,”那道恼人的声线又凑近,软声道:“真错了,我没想瞒你。”


虞鸦一脸不信,冷静道:“哦?你说说你叫什么?”


见状,乌焰眼睛一亮,连忙道:“我名乌焰,字东君,真没骗你,之前只是担心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嫌我,才不敢挑明。”


这么一张脸,


这么一张美到横生几分鬼魅气的脸摆在面前,又是撒娇讨饶又是委曲求全。


虞鸦本以为自己道心很坚定的,但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色心同样根深蒂固。


事实上,虞鸦此时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本来她都打算做点什么来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没想到峰回路转,看这情况……


虞鸦觉得自己这好不容易开一次花的铁树还能抢救一下。


但是,虞鸦绷着脸,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说,还骗我是狐精……?”


等等,虞鸦突然发现盲点。


狐精好像是自己说的,而且……虞鸦的目光落在他头顶。


赤红狐耳,鸦黑墨发下,一张冷白的脸上,浓墨重彩的五官像是天地最满意的杰作,神采飞扬又媚秀天成。


不怪自己认错,虞鸦在心底暗自点头。


但是……这个打扮?


乌焰并不知道她此时所想,说起这个,他只觉得苦涩,艰难道:“其实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准备和你坦白……”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虞鸦,这饱含复杂情绪的一眼,突然让虞鸦明白了什么。


“……”


虞鸦回想了一下,那晚发生的事情。


先是乌焰提起对配偶的看法,然后推荐了谁?


幽冥掌灯?


哦,推荐了他自己啊。


但是虞鸦当时以为他是狐精,所以生气了来者。


怪不得他当时没发现虞鸦说的喜欢的人是他,感情他根本不是妖精。


最后,虞鸦好像还说要去幽冥处抢劫。


当着正主和他属下的面说的。


虞鸦:“……”


坏了,好像是我的错。


见虞鸦表情微变,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乌焰幽幽道:“……我觉得,当时好像不太合适承认身份。”


何止是不适合,虞鸦面无表情地想。


那个局面突然说自己就是本尊,气氛都到这了,下一秒,就要开打了吧。


虞鸦:“嘶……”


既然大家都有错,误会也解开了。


虞鸦很干脆地选择揭过此事,但是还有更大的问题。


思及此,虞鸦抬头,望向乌焰,道:“好吧,还有一个问题。”


乌焰深吸一口气,道:“你问吧。”


见状,虞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当初找上我,还有让我误认为你是狐妖的那晚,都是因为娇娇吧。”


乌焰一顿,片刻后点头,干脆承认。


虞鸦奇怪道:“娇娇跟你什么关系,它也不像传言中幽冥掌灯的斥候吧?”


传言,幽冥掌灯手下是有无数渡鸦作为使者,虽然同为渡鸦,但虞鸦从没怀疑过娇娇。


怎么说呢……


虞鸦怀疑地望向乌焰。


幽冥处的斥候都是娇娇这个样子?那不得比白玉京还摆。


倒不是说娇娇哪里不好,就是……那个好吃懒做、喜欢窝在虞鸦怀里睡觉,喜欢金银珠宝、各种亮晶晶,还爱扯乌焰腰带的傻鸟当斥候?


总觉得有点草率。


果然,乌焰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半晌,他道:“……说来话长。”


虞鸦挑眉,好奇造成他如此怪异脸色的原因,顺口接道:“长话短说。”


“是这样的……”乌焰蹙眉,缓缓道:“道长姐姐还记得我们初遇时我说出游的原因吗?”


当然记得。


虞鸦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抓住了重点:“找哥哥?”


没听说乌焰有个哥哥啊,而且还是只普通乌鸦。


没想到乌焰居然真的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虞鸦:“?”


“什么意思?”虞鸦蹙眉,这样说来乌焰与娇娇之间的态度倒是可以解释得通,可是,“娇娇只是一只普通乌鸦。”


没想到,这时乌焰却摇了摇头,道:“它本不应该存在世上。”


虞鸦凝眉,听他解释道:“……它跟我的关系很奇怪,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我死后的身体气血精华凝结而成的一种奇特存在,不过除了这点,它似乎跟普通乌鸦没什么区别,它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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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它跑出去玩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之前它也经常跑出去,但是一段时间后就会回来,这次久久未归,基于对尸身的尊重,我决定出去收尸……不,我的意思是,找它。”


乌焰在虞鸦目光下悻悻改口。


死后尸身凝聚成一个活生生的生灵?


虞鸦从没听说过,除非他本身肉身特殊,是某种天生地养的存在。


没听说过……而且幽冥掌灯出世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白麓苑没有记载,虞鸦只知道幽冥掌灯是从业火走出的妖鬼,关于他生前一概不知,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痛快的过往。


乌焰既然没有明说,虞鸦也没有多问,只是突然叫他:“东方朔。”


“嗯?”


乌焰下意识答应,然后浑身一僵,意识到不对。


他张口想解释:“……我,”最终,乌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向虞鸦,摆烂道:“……是我。”


“道长姐姐怎么认出来的?”


乌焰真心实意困惑,明明自己的伪装白玉京的那群仙官几乎没人认出来,为什么短短一天内,两个马甲都被虞鸦给掀了。


虞鸦:“……”


很难?


她斟酌用词,道:“感觉。”


“而且,”虞鸦一针见血:“你根本就没有用心伪装吧,”


乌鸦无辜地眨了眨眼,虞鸦指了指他的脸,点了点他的衣服,诚心发问,道:“你浑身上下有哪点像人吗?”


“啊。”乌焰伸手扶住半边脸,状似惆怅。


虞鸦:“……?”


又搞什么。


在虞鸦疑惑的目光中,乌焰抬眸看了虞鸦一眼,蝶翼般长街垂下,落下一片阴影,妖气的面孔上平添三分寂寞。


只听他用一种唏嘘的语气,缓缓道:“果然,美丽的本质是很难掩盖的。”


虞鸦:“……”


果然。


就在乌焰以为虞鸦要反驳的时候,虞鸦突然凑近,乌焰抬眸,瞬间呆住,眼前只有她放大的脸和……喷洒到脸上若有若无的热气。


下一秒,在乌焰呆愣的视线中,虞鸦淡定回神,点头:“确实美丽。”


乌焰:……什么、


他望着虞鸦淡淡的表情,感受着自己还在发烫的面颊,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是不对啊!


半晌,乌焰低声道:“道长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


虞鸦诧异,看了眼不知为何耳朵都耷拉下来的乌焰,不明所以:“我怎样?”


她暗中用手指对乌焰脑袋上的狐耳指指点点,心想,你都这样了!


乌焰没说话,许久,虞鸦终于从低着头的乌焰那听到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喜欢的那个妖怪知道我们这样,不会生气吧?”话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嗯?哪来的妖怪……


虞鸦疑惑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第一反应感到好笑,但是真的很想知道乌焰接下来的反应。


于是,虞鸦挑眉,试探道:“应该不会。”


乌焰:“……”


他似乎很不可置信,半晌憋出来几个字,“真、真的吗?”


虞鸦暗笑,但是面上一本正经:“真的。”


“这样啊……”乌焰低声道,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然而,虞鸦没有注意到异常,直到下一秒,


“那这样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同时虞鸦感到腰上一紧,她下意识抬头,撞上一张美貌放大无数倍的面孔。


本来下意识推拒的动作一顿,虞鸦的目光落在某处。


虞鸦:“……”


“……专心一点。”


好吧,她之前说错了,那有着尖尖嘴角的红唇不仅能吐出刺痛人心的话,还如同丰沛的花瓣一般,吐露惑人心智的蜜语。